【亞拉尼X鳳辭璋】花開荼蘼
▸非商業文字委託／原創BL／4000字
▸委託人：翦熠
外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正埋首於桌案的鳳辭璋不禁昂首顧盼，那斜飛的春雨綿如絲線，縱使不如盛夏時節張揚，卻也讓原先盤算著晚點上街晃晃的鳳氏族長不得不打消念頭。
手邊留待處理的雜務也差不多告一段落。鳳辭璋舉起雙臂，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順帶闔上查閱完畢的書卷，便起身走向位在長廊盡頭的房間。
無論風和日麗的早晨抑或陰雨連綿的午後，那裡的風景總是格外賞心悅目的，既然想偷得浮生半日閒，不趁機好好享受一番未免太可惜了。他輕輕踏上飄散古香的木質地板，朝著能夠直接望見簷廊的方向落座，拿起被滋養出銅紅光澤的茶壺，準備泡上一壺近來收穫的花茶。
時值偶有陣雨的暮春，只見碎雨拂落殘花，春色流瀉滿地。然而百花衰敗的景象並未影響鳳辭璋的大好心情，他仍然面帶如沐春風的微笑，溫和的眼底倒映出茶水潤澤的波光；當亞拉尼越過空無一人的書房，接著在靜謐的茶室尋見他的身影之際，迎接自己到來的正是一抹盛開的笑靨和滿室飄逸的茶香。
「亞尼，你來啦。」鳳辭璋向來者點點頭，見他手裡端了一盤色澤乳白的糕點，一雙瞪大的眸子頓時更加雪亮，「那是──」
脫口而出的問句尚未完整，亞拉尼已經反射性解答道：「雪花糕。」
亞拉尼應和著那足以蓋過雨滴的心聲，在鳳辭璋略帶好奇的注視之下，又隨口提及自己在路上恰巧碰見想將茶點送來的侍僕，倒是不打算特意說明中途攔截的緣由其實是為了合理營造兩人獨處的時光。
「太好了，總共有六塊可以分呢。」喜愛的人事物霎時齊聚一堂，鳳辭璋不由得滿心歡喜，趁著等待熱水煮沸的空檔，連忙取來另一盞茶杯和兩個分裝糕點的小碟子。
「不必顧慮我，你自己吃吧。」
「雪花糕很美味的，真的不嚐一點試試？」
「嗯。」亞拉尼默不作聲往斜角邊的位置坐下，一股腦把手上的東西往鳳辭璋那兒推，顯然連點螞蟻大的留戀都沒有。
看對方如此堅持，鳳辭璋也無意勉強。他把碟子緩緩放了回去，改口提議：「那我幫你泡杯茶吧。」
這回他的護衛沒再表示拒絕。
亞拉尼從來不嗜甜，實際上也沒有品茗的習慣，可並不排斥看著鳳辭璋品嘗茶點的模樣；與守在一旁默默凝視對方賞鳥的時刻大相逕庭，起碼這顆還學不會壓抑妒火的內心，不至於因為死物的存在而激起狂暴的波瀾。
不會讓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了。經歷過幾次醋意如烈火般熊熊爆發、被凌駕在理性之上的衝動支配身體的感覺以後，亞拉尼曾經在心底重重起誓。
但是為了不再重蹈覆轍，具體而言應該如何執行，說實話他依然毫無概念。
畢竟在遇見鳳辭璋以前，他根本不曾擁有過這種體驗。因為某個人的一顰一笑而被擾亂呼吸、因為某個人的一舉一動而被掐住心臟……那該是多麼愚蠢荒唐又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啊。即使是在兩人確立關係以後，時至今日的亞拉尼仍然會不時產生「到底該怎麼處理這份情感」的困擾。
雖然還不清楚該怎麼辦，但根據這段時日的種種歷練，至少他得以確信眼不見為淨絕對是徒勞無功的做法。比起假裝沒這回事，他更無法忍受戀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和其他人類有說有笑，當然了，對鳥類露出毫無防備的傻笑也一樣好不到哪裡去。上次和鳳辭璋外出遊歷的偶發事件讓因此心煩的侍衛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悟。
事後鳳辭璋也試著像這樣與他溝通：「亞尼，下一次……再這樣的時候，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當時的亞拉尼光是聽到「下一次」這個假設，就不自覺用力皺緊眉頭，低聲反問：「跟你說什麼？」
「嗯──可以跟我說你不高興、說你不喜歡這樣。」
「……」他是哪裡來的任性小鬼頭嗎？亞拉尼沉默以對，明顯無法苟同鳳辭璋提出的方法。要他承認自己正在吃醋、坦言自己忌妒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光是想想就羞恥難堪到讓人頭皮發麻。
「我不像亞尼一樣擁有讀心能力，你不說出來的話，我是不會知道的。」
「即使擁有這份能力，也不是什麼都能知道。」
要不然他也用不著這麼煩惱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鳳辭璋微妙地察覺到亞拉尼的反駁帶點不愉快的氣息，倘若是以往的鳳氏族長，極有可能不會留心到這一點──也確實因為如此，讓他在與對方初遇時才首次明白，並非只有惡意才會傷人──現在的他則是一時無措而急於解釋，由於梳理不出有條不紊的言語，只好先拽住對方近在咫尺的衣角再說，「啊！我想到了！」
在鳳辭璋說出靈光一閃的好主意前，亞拉尼已然先一步聽見他的想法，且為此露出比剛才都要顯而易見的臭臉。
──以後亞尼生氣的時候我就抱抱你，一直抱到你氣消為止。
──你為什麼認為這樣可以解決問題？
──因為每次亞尼抱抱我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很開心啊。
簡直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就算陪伴在彼此身邊好一段時間，鳳辭璋有時候依舊天真到讓他啞口無言的程度。當下的亞拉尼確實是這麼想的，偏偏嘴角緊繃的弧度又因為鳳辭璋真誠的態度而鬆動。
沉吟半晌後，吐出的是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回答。
──我會考慮看看。
亞拉尼斂起眼眸，望向正往他杯子裡倒茶的鳳辭璋，意識從飄渺的遠方回到眼前的現實，面不改色地結束這段突如其來的回想。
「亞尼，你真的不吃一點？」
「看你吃就夠了。」
於是鳳辭璋攏起衣袖，捻起一塊軟軟的雪花糕，張大嘴巴一口咬下。
入口即化的奶香瀰漫在唇齒間。
綿密的口感從舌尖浸入味蕾，輕易征服了所有放鬆下來的神經，帶來令人愉快的幸福感。
「嗯──」甜美的滋味在鳳辭璋抿起的嘴角化成喜孜孜的笑意，讓他好半天才想起來該怎麼說話：「你剛才說什麼？」
「嗯？」戀人張闔的唇間沾上了些許花白的椰粉，亞拉尼一邊用拇指替他抹了抹，一邊答道：「我說『看你吃就夠了』，有什麼問題嗎？」
「我不知道。聽起來沒什麼不對，但總覺得好像有一點……」
「有一點？」
「有一點……心跳加快的感覺。」
鳳辭璋愣愣地把話說完，臉上卻浮現連自己都不明所以的疑惑。然後他又碰了碰方才被帶繭的指腹滑過的嘴唇，殘留在肌膚的觸感明明既不柔軟也不甜膩，甚至還有一點冷淡的冰涼，他卻不由自主瞇起眼睛笑了起來。
亞拉尼一臉不以為然，不太明白鳳辭璋在傻笑什麼，反倒從他咧開的唇角發現更多沒舔乾淨的奶白色，理所當然地再次伸手過去。
「這邊也有。」
「謝謝你。」
鳳辭璋低下頭，抿一口回甘的茶葉，那股香甜頓時被賦予了細膩的層次。滯留在舌根的甜美氣息追隨沁入喉中的清香而去，馥郁的芬芳化成一場漫溢的煙雨，輕飄飄地來又靜悄悄地走，徒留一股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餘韻，在暖熱起來的心尖發酵。
「辭璋，你怎麼……」
『喜歡。』
直直竄入腦中的聲音打斷了亞拉尼的提問。鳳辭璋放下茶杯，旋即品起第二塊雪花糕。他本來似乎是想小口小口慢慢咀嚼、仔細感受流入齒間的奶香，然而被熱度融化的糕點轉眼間就從成型的塊狀流淌成黏稠的泥狀，在紅潤的舌身堆起一場即將消逝的積雪，任誰挽留都是留不住的。
在鳳辭璋將之吞嚥下肚的瞬間，亞拉尼夾雜著困惑的目光掃過他上下滾動的喉結。與此同時，那毫無阻礙的心聲又一次傳遞過來。
『喜歡。』
怎麼回事？亞拉尼皺了皺眉，突然間嗅不到茶香也聽不清雨聲，只覺空氣中混進一團阻礙呼吸的泥濘，蠻橫地堵住微微發熱的胸腔。
莫名其妙。
可讓亞拉尼深深蹙起眉頭的真正原因，竟是因為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
『喜歡。』
『喜歡。』
『喜歡。』
鳳辭璋低頭不語，只有亞拉尼聽得見他一口一句喜歡，簡直快要把暫時停擺的大腦給塞爆了。
──那種東西真的有這麼好吃嗎？
剛剛才說不至於對毫無生機的玩意兒吃醋，結果現在這又是什麼丟人現眼的樣子？亞拉尼有些懊惱地咋舌，卻在此時想起鳳辭璋的提議。
或許正是時候該付諸行動了。他喝了幾口涼掉的花茶，撲滅將要溢於言表的惱火。儘管如此，猛然起身的氣勢仍舊像要把整張桌子掀了似的。
鳳辭璋終於不再低頭，但也有點來不及反應，就被繞至他身後的亞拉尼環住腰身，整個人被圈進對方大大張開的懷裡。
「不用管我，你繼續。」
亞拉尼稍顯壓抑的嗓音從耳邊響起，害得鳳辭璋手裡那塊雪花糕一下從指尖跌回盤中，另一手則是險些打翻茶水，幸而那杯茶已經喝得見底了才沒釀成意外。
「亞尼？」
「你自己說過的。」亞拉尼先發制人，「生氣的時候就抱抱你，一直抱到我氣消為止。」
「可是、原本說的是我抱抱你，這樣好像反過來了。」見亞拉尼不滿地挑了挑眉，鳳辭璋也不拘泥於此，而是小聲問他更重要的事：「亞尼，你生氣了嗎？」
「……也許吧。」
「為什麼？」
「誰知道呢。」
他才是最想知道的那個人啊。
亞拉尼從髮隙間瞥見鳳辭璋微紅的耳殼，忍不住用鼻尖往他頸後蹭了蹭；鳳辭璋咿呀驚呼，癢得縮起頸肩，呼息間全是甜甜的奶香。
鬼迷心竅般，亞拉尼湊上前低聲耳語：「果然，還是讓我嚐一口吧。」
咦？可是就只剩下被他摔得變形的那塊了。鳳辭璋這話沒機會出口，亞拉尼撓人的鼻息便掃進他的耳窩，接著是溫熱的舌頭從半張的唇間鑽了進來。
「沒事，這裡不是還有嗎？」
「唔、嗚嗯……！」鳳辭璋雖然嚇了一跳，卻沒有半點抵抗的意思，而是含糊不清地呢喃他的愛稱：「亞尼……嗯……」
亞拉尼一手摟緊他的腰身，一手捧在他的腦後，起先帶點苦惱的神情隱隱少了幾分糾結，不是只有嘴裡的黏膩會隨著熱情的親吻融化；那與其說是淺嚐即止，倒不如說是拆吃入腹，鳳辭璋倏地被吻得腰軟下來，背部癱軟在戀人精實的胸膛，迷迷糊糊的腦袋空白了幾瞬，只剩下一如往常過於純粹的告白。
喜歡……亞尼……
「我？」辭璋指的難道不是、不是……雪花糕？
亞拉尼驟然停頓，臉邊閃過隱藏不住的動搖，就連遲鈍的鳳辭璋也看得出來。
「……嗯？」鳳辭璋眨了眨濕潤的眼眸，看看他眼下妖異的網紋，又看看他閃爍不定的紅瞳，有股想摸摸對方的衝動。如果自己的指節沒有沾上糖粉，鳳辭璋不會只有口頭發問：「你還在生氣嗎？」
不問還好，這一問，驚覺真相的亞拉尼倒開始生自己的悶氣了。
繼人類和鳥類之後，這回輪到糕點被擺上天秤的另一端，也不曉得算不算重蹈覆轍。
鳳辭璋見他不答話，索性乖乖賴在他懷裡不動。
反正即便不存在要讓對方抱到氣消為止的承諾，他也的確相當眷戀與亞拉尼肌膚相親的溫度。
因此在亞拉尼再度俯首親吻他的時候，鳳辭璋不假思索地抬起頭，閉上眼睛欣然接受。
那漾開笑意的臉畔染上幾抹豔麗的粉色，一如這個春天從未真正走到盡頭。哪怕室內下起鑼鼓喧天的暴雨，回首仍會在如煙如霧的細雨中看見──看見那春泥之上百花凋殘，而春雨之下荼蘼未開。
所以說、別著急。
就讓他們一點一點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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