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拉尼X鳳辭璋】鳥語花香
窗外天色濛濛，樹梢啁啾陣陣。
院內芳草萋萋，廊上微風徐徐。
如此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氣，素來作息規律的亞拉尼卻反而起得比往常更早一些，睡眠時間分明稱不上長，也不見他流露半點昏沉欲睡的模樣，血色雙眸一張便清醒得七七八八，大抵是長年來未曾懈怠的嚴苛鍛鍊給養成的優良體質；反觀與他同床共枕的鳳辭璋，此時不僅酣睡得不省人事，還把護衛兼戀人的左臂充當抱枕緊緊摟在懷裡，看上去一臉孩子般的天真無邪，倒是抱得天塌下來也沒打算鬆手似的。
即使起初再如何不能適應，隨著親密關係的延續，如今亞拉尼早已接受這個以往不曾想像過的場景，就此成為日常生活中極其理所當然的一部份──他需要緊緊抓牢的不再只有防身用的森冷利器，還多了那個人溫柔又暖熱的掌心。
淡淡的青草芳香鑽入半掩的窗隙間，拂過亞拉尼看似不為所動的臉龐，他依然維持端正的睡姿安躺在床，靜靜凝視那張純真的睡顏良久。
仗著當事人渾然不覺，亞拉尼的注視不只光明正大，根本就是望眼欲穿，從舒展開來的眉尾到若隱若現的鎖骨，哪一處都不肯輕易放過。
期間特別令他流連忘返、不禁駐足許久的，則是前一晚情事所致的斑駁紅痕。鳳辭璋肌膚雪白又細皮嫩肉，哪怕染上一丁點淺色也醒目異常，所幸那些痕跡大多散落於側頸或胸口，不難被那頭火焰般的長髮和層層疊疊的衣袍給掩去。
無論亞拉尼怎麼來回審視，鳳辭璋仍然睡得很沉，也不知究竟做了什麼美夢，唇角始終掛著一絲笑意，好似剛剛嚐了幾口最愛的糕點，連呼息之間都溢出甜膩的餘香。
直至燦爛的晨光灑進旅舍房間，亞拉尼才總算捨得收斂過份直接的目光，接著發揮這些日子裡磨練出來的功夫，毫無聲息地將半邊殘留餘溫的被褥攏向鳳辭璋縮成一團的頸肩，以魚目混珠之計解救自己遭到俘虜的手臂。
亞拉尼隨即身手俐落地翻身下床，空出來的床位正好讓鳳辭璋稍微多賴一會兒。豈料他在離開前下意識回頭，就瞥見那半張好看的臉蛋一股腦往被子裡又埋又蹭，心底頓時有些不是滋味，邁開一半的腳步硬生生停頓，在原地僵持不下了片刻。
待亞拉尼盥洗完畢，也不過是短短十分鐘左右。只見鳳辭璋不知何時悠悠轉醒，一身寬長裏衣尚未換下，大半個人就跪坐在床頭，前傾的上身搭近窗臺，一雙眨也不眨的眼睛直直盯著外頭看個不停，只差沒乾脆穿過窗戶像隻兔子一樣蹦出去。
那下垂的眼尾依稀透著溫潤的慵懶，骨碌碌打轉的眼瞳卻顯然來了精神。壓根不必讀心，亞拉尼也能看出他溢於言表的欣悅。
「……你在看什麼？」
「亞尼，早安。」鳳辭璋先是朝他微笑，又連忙向迎面走來的亞拉尼催促般招了招手，「你也過來看看，外面有好多可愛的小鳥啊。」
鳳辭璋喜愛鳥類不是什麼秘密，即便是像現在這樣遊歷在外，同樣以鑑賞旅途中碰見的各種鳥類為樂；鳳氏本家的鳥園甚至與整座森林相連，閒暇之餘隨時可以過去賞鳥。
儘管對於不能讀懂鳥語感到遺憾，可畢竟單純欣賞一樣有其樂趣，鳳辭璋的這份喜愛之情從未受過影響。
但若只是普通地賞鳥，他的反應倒是太過新奇了點。亞拉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便順著鳳辭璋的邀請，逕自佔據窗前另一半的位置，並往他指尖直指的方向望去。
兩人下榻的旅店佔地頗廣，窗外正對著綠意盎然的庭院，從二樓低頭一看，一下就能盼見某個角落聚集了形形色色的鳥類──重點是有個人正被這群鳥兒團團包圍，不論走到哪裡都位居正中央，竟像是化成了整個圓圈的軸心──有的鳥兒就窩在他的頭上，有的倚在他的肩膀；有的伸出鳥爪勾住他的指背，剩下的就在一旁拍拍翅膀，整個場面頓時好不熱鬧。
能和鳥兒親近到這種地步，想必對方是個擁有鳥語天賦的鳳氏族人。
『好可愛、好羨慕啊──』
亞拉尼剛剛意識到這個早晨為何格外嘈雜，鳳辭璋過於坦率的心聲和脫口而出的話語便先後撞進他的腦袋。
「我也想和牠們說說話。」鳳辭璋小聲喃喃，說完就決定付諸行動，「亞尼，我要下去看看……」
見鳳辭璋急匆匆地下床更衣，亞拉尼也明白這下攔不住他，只是嘆出一口長氣，連忙替他將窗幔一把拉上。
也不曉得鳳辭璋是因為漸漸習慣才不放心上，抑或是還不理解在他面前赤身裸體通常意味著什麼，反倒是亞拉尼自主背過身去，等到寬衣解帶的窸窣聲告一段落，復又低聲說道：「我跟你去。」
「那當然了。」不管是基於護衛或者戀人的身份，亞拉尼都是得和他一起的。「我們走吧！」
「等一下，你的領子亂了。」
亞拉尼整了整他沒翻好的衣襟，豈料伸出去的那隻手就被鳳辭璋趁機緊緊勾住，再也收不回來了。
鳳辭璋拉著人咚咚咚咚快走下樓，生怕鳥兒飛走似的，一路上三步併作兩步，起先穩穩領在前頭，回過神來已經反被亞拉尼牽著走。
鳳辭璋也不怎麼介懷，時不時對他的護衛開懷一笑，等到兩人到達目的地，才又奪回屬於他的主場。亞拉尼往後退開半步，一如往常默默守在他身後，反正鳳辭璋負責賞鳥，他就負責看管賞鳥的人。
由於擔憂自己唐突出現會把鳥兒嚇著，鳳辭璋在隔著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向那名鳳氏族人禮貌地打過招呼，並簡單說明此行的來意；對方見鳳辭璋一臉和善，語氣溫煦，縱使對他後頭擺著臭臉的那個男人有點疑慮，仍然爽快地頷首表示應允。
同為愛鳥人士，再加上與生俱來的氣場加成，鳳辭璋和那位鳳氏族人相談甚歡，不消片刻便融入其中，氣氛相當融洽。那成群結隊的鳥兒也不太怕生，更不乏主動親近他的，一隻往鳳辭璋肩上立正站好，另一隻用小小的鳥喙輕啄他攤開來的手掌，還有幾隻在他頭頂上來回盤旋。
鳳辭璋喜出望外，低頭凝視著手掌上的小寶貝，探出食指撓撓鳥兒仰起小腦袋而暴露出來的脖子，那毛茸茸的手感簡直讓人樂此不疲。
聽著那些吱吱喳喳的鳥叫聲，鳳辭璋實在忍不住好奇：「牠們都在說些什麼呢？」
接下來便是迴圈似的你一言我一語。
鳳辭璋像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不停發問，那名族人也不嫌煩，耐心地替他把鳥語逐一翻譯成通用語。
──今天天氣可真好。
「是啊，特別適合睡個香甜的好覺。」鳳辭璋對小巧玲瓏的白鳥點頭稱是，伸出指頭輕搔牠蓬鬆的羽毛。「你真可愛。」
──你是誰呀？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你好，初次見面。」第一次與鳥兒這麼直接對話，鳳辭璋整個人興奮得開滿小花，對著那隻又圓又胖的雀鳥連連讚嘆：「你真可愛。」
──你要不要聽我唱歌呀？
「你的歌喉真好啊。」鳳辭璋看起來樂壞了，雖是答非所問，卻又出自內心：「你真可愛。」
──好想……
這句話明顯沒翻完。鳳辭璋聽出他語帶猶疑，疑惑地眨了眨眼：「牠說想要什麼？」
「沒事，繁殖的季節到了，牠急著求偶呢。」
沒想到這些吱吱喳喳的叫聲竟有這麼多種涵義。鳳辭璋哈哈笑出聲來，倒覺得挺有意思，守在一邊的亞拉尼卻是看不下去，猛然一個箭步向前，二話不說把人當場拽走，只留下振翅而飛的鳥群和尚且不及反應的族人。
「亞尼──？」猝不及防間成了被扛在肩上的米袋，鳳辭璋還不願就此放棄，滿臉可惜地回首張望，「怎麼了？我還想再多待一會兒……」
語音方落，鳳辭璋發覺亞拉尼臉色有異，拽他衣角的手指改為拍打他的後背，要他快些放自己下來。
亞拉尼明顯十分不悅，周遭充滿生人勿近的殺氣，簡直能把方圓百里的鳥禽通通嚇跑。
不知怎麼著，鳳辭璋對此有些困惑，但又不覺得困擾，一張一闔的嘴唇繼而吐出軟軟的呼喚：「亞尼？」
亞拉尼皺著眉頭沒有回應，並非故意不理會鳳辭璋的呼喊，而是對此時的自己感到羞恥又懊惱。
他的確是努力嘗試過的──試著克制這份不斷翻騰的情感。然而不管他怎麼苦苦壓抑，自暗處滋生的獨佔慾仍會一次次湧上心頭，堵得亞拉尼胸腔悶滯，呼吸也變得艱難起來──除了立刻把鳳辭璋帶走，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來抑制熊熊燃燒的妒火。
『好可愛。』
沒錯，就連方才鳳辭璋對那些鳥兒一口一句附帶滿目情意的讚賞，也讓亞拉尼感到極其不快。這些惱人的語句甚至不只是從耳邊傳來，而是透過讀心能力毫無阻礙地鑽進腦殼，於是無處宣洩的鬱悶也呈倍數增長，像在腦子裡燒開一壺沸騰的滾水，把懸浮的鍋蓋咕嘟咕嘟徹底掀翻，蒸騰的熱氣就沿途燙出坑坑巴巴的疙瘩，讓人疼痛難忍。
這下可好了。
他不只對人類吃醋，連對鳥類也吃醋。
打翻的醋罈子怕是能把整間旅舍融得連灰都不剩。
「亞尼、好可愛。」
亞拉尼愣了愣，直到鳳辭璋表情無辜地喊他，才確信自己這回聽見的不是心聲，而是那個人實際吐出的言語。
他方才說他什麼？
面對鳳辭璋眼角含笑的神情，亞拉尼旋即意會竟連上句話也是對著他說的──他從沒想過這個詞彙能套在自己身上──思及此，紊亂的思緒霎時化成一片閃爍的空白，然後是一陣止不住的頭皮發麻。
如果是以前的鳳辭璋──在遇見亞拉尼之前的鳳氏族長──大概分不清這種名為忌妒的情感吧。然而隨著和亞拉尼在一起的時日增加，就算無法共感如此複雜的情緒，他也開始慢慢學會如何分辨了。
「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例如說，亞拉尼若選擇對他的提問保持沉默，或者佯裝憤怒地喊出他的名字，那就代表自己的猜測基本沒錯。
雖然還是讀不懂鳥語，也沒有所謂讀心的能力，但他好像可以讀懂亞拉尼呢。
「──辭璋！」
……看吧？
鳳辭璋為此沉浸在小小的雀躍之中，殊不知自己到底犯下何錯，才落得被關在房裡賠上半天行程的下場。
他在戀人的懷抱中左思右想，實在怨不得鳥語花香，卻也怪不得風景如畫，最後只有乖乖認罪，摸摸鼻子癱軟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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